靳言的意思(言的意思是什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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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,城市被大雨包围,深夜又给它注入了冰冷和无情。

冯佳俞站在门口,想打辆出租,看来看去,还有不少排队等位的。

打开微信,发送定位,“过来接我。”

冷冷的,像她的上司发号施令那样,她发给了靳言。

可憎的人处处有,她如今也成为了一个。

1

10天前。

看到对面坐着的男人,冯佳俞的脸色十分难看。

那句话怎么说的,不是“冤”家不聚头。

相亲相到了同学时期最讨厌的人,狗血爆表。

对面的人呢,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。

可,这些都不是重点。重点是这个场合,这件事,怎么能轮到他俩呢。他们之间的关系用剑拔弩张,老死不相往来才合适。

毕竟他是她曾经最讨厌的人,后来趁着大学各奔西东才切断联系的人。

想起自己高中生涯里一段黑暗的日子,她就难受,好想去知乎发个帖子,名字叫《相亲相到学生时期最讨厌的男同学》。

拿起包,她直接走,但,“冯佳俞,别走,同学一场——”

看她连话都不想跟他说就起身打算走了,靳言拉住她,急道。

他的声音不大,听起来却有种可怜的味道。

可怜?哼,天之骄子,有什么可怜的呢。她恶意地猜,眼睛看向地面,余光却瞥见他的眼神。

为什么他像一只被遗弃的狗露出了湿漉漉的眼睛。

或许又是一个陷阱。

那颗刚要软化的心立时变得坚硬,冯佳俞瞪他,冷笑着开口,“我不说话是想给你留点脸,可是靳言,你要是没失忆的话,应该知道为什么吧。”

学生时代的冯佳俞身形细长,面容清秀,但是性格内向,不擅打扮,是个普通同学里的普通人。

进了高中后,抽条似的猛长,跃到了一六五还往上,曾经坐在四五排的她,慢慢的,越来越靠后,成绩也越来越差。

那个年龄段的女生都喜欢三三两两的在一块,唯独她,跟谁站在一块都有种违和感,久而久之,独来独往。

那时候哪有女孩子喜欢自己长得太高呢,仿佛一只丑小鸭,并且还是一只畸形的,外貌自卑让她哪怕坐在最后一排也恨不得含胸缩骨,降低存在感。

无人懂她身高带来的痛苦,那是属于她学生时代的苦闷。

到了高二,文理分班,遇上了靳言。一开始两个人不熟,虽然都坐在最后一排,但有着天壤之别。她是努力但学不好的学生,靳言是不学也能考高分的、老师喜欢调侃他的那种男孩子。

成绩好,长得高,人又白,瘦瘦的,篮球打得好,跳远跳得远,还有个小说男主一般的名字,看他平时的吃穿用度,显然还是个家境不错的。

高二三班的女生几乎人人都对他有那么点小心思。冯佳俞自然也不例外。

每当他从身边经过时,时间仿佛按了暂停键,她感觉自己是恍惚的,一瞬间她就能脑补出无数的玛丽苏剧情。

他会和许多女生开开玩笑聊聊天,她有时候会偷偷地想,要是他也能和她说上一句就好了。

很快的,她的愿望实现了。

但与此同时她那点情愫也跟着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源于一次数学课后,因为上课时提到了圆锥的体积,不知道是谁又联想到鲁迅笔下那个长得细脚伶仃的圆规西施,引得几个男生和女生在一块吵吵闹闹。

冯佳俞此时刚好走进教室,像是赶巧一般,也似命运注定,她以前总是很开心这一点,在人群中她总能先找到他,这是一种技能,但凡在意,无师自通。

于是他们对视了,然后她听到——

“嘿,说圆规圆规到啊,你们看她,像不像活生生的圆规。”

长久以来,冯佳俞心里最怕被别人提到的一块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暴露了。

而揭开她遮羞布的是她暗恋的人——靳言。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,然后哄然大笑,大声叫嚷,而在各种笑声中,笑得最大声的人,也是她暗恋的人——靳言。

冯佳俞是笑着走进教室的,等到她坐在座位上时,脸上已经变得苍白,她知道,一旦有了外号,就没办法摆脱不了。事实证明,确实如此。

在以后无数个日子,她都想抹掉这段记忆,可是越想涂抹,便越在脑补、润色这个画面,其中浓墨重彩的一个画面,便是随着那声伴随了她两年的外号加人群中那双眼。

那双眼睛又亮又毒,毒得冯佳俞整个青春像是长在潮湿地的青苔一般,阴郁而无望。

那天之后,她对靳言的喜欢到头了。可靳言对她的折磨才刚开始。

上了大学以后的冯佳俞看过不少小说,像靳言那种男生原来不是她身边才有,他们喜欢给别人起外号,喜欢偷偷抽掉女生的凳子看她摔倒在地,喜欢偷偷绑女生的鞋带在椅子上,喜欢起哄,喜欢看她出丑,喜欢为难她……

倘若是一个外向开朗的女生,说说笑笑其实也就过去了。可偏偏冯佳俞是个卑微又内向的女孩子,这种不间断的取笑令她害怕。而她越退缩,靳言便越爱跟她“玩笑”。

2

七年过去了,如今的冯佳俞也已经二十五岁了,如果说一开始的冲击太大让她失控的话,这会儿冯佳俞已经了冷静下来。

过去再怎么浓墨重彩,时间也抚平了不少,更何况如今的她,也不是过去那个内向而普通的女学生。

重新坐下,她冷着一张脸道,“咱们不合适,回家我会请我妈跟介绍人说明情况。”

见靳言脸色难看,可能帅哥第一次遭受这种打击,冯佳俞心里暗爽,有种“大仇得报”的爽感。

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?

似乎……眼前这个人和学生时代不一样了,他太沉默了,对!这不是曾经的那个她给人的感觉吗?

她的心猛的一沉,有些好奇又有些烦躁。

“话说完了,我就不说再见了,咱们以后也别见了。”自顾说完,她就想离开。

可显然,对面的人并不愿意放她走。

“高中……”靳言看向她,“对不起。”

见冯佳俞看傻子一样看他,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,“说太晚了对吧。每年的同学会,我都想着如果你能到,我一定要鼓起勇气和你说……没想到,却拖到了今天——”

“看你如今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,”他顿了一下,抬起头望着她,“我很开心。”

冯佳俞的心却被搅得像是泡进了一杯黄连,对上这样的靳言,她有点不知道如何招架。

隔壁的女生们窃窃私语,时不时瞥过来或好奇或惊喜的眼神。

冯佳俞重新打量起靳言,白衬衫,黑色休闲长裤,简简单单,板寸头,清爽干净,似乎像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。

多么帅气的一张脸,多么能言善辩的一张嘴啊。

曾经的冯佳俞不也被迷惑了吗?

“没有必要说这些话给我听,时过境迁,你现在说这些话,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,还要给我平添烦恼,我如果不大度地原谅你,倒显得我小气。”

隔壁的女孩子又开始叽叽喳喳,怂恿其中一个打扮得非主流的女孩子要微信号。

眼看要上前,冯佳俞把包“啪”一下放在桌子上,那是一款经典香奈儿,她似随意地开口,“这样吧,看你这么真心实意地道歉,我就给你个机会。”

3

那天冯佳俞说给靳言一个机会的条件是——让他连续三个月送她上下班。

她打听过了,他俩工作地点的方向不一致。一个城西,一个城东,如果要接送她上班,还要保证自己不迟到,靳言起码得五点起床,六点多到她家,这还是她配合的情况。

而她为了多休息一会,八点才会出门,反正公司离得不算太远,但那会儿正好是早高峰,也就是说一旦送她上班,靳言就绝对赶不上上班时间,必然得迟到。

“挺为难是吧。”

“所以没有必要,如果动动嘴皮子就可以道歉抹平对他人的伤害的话,那么城外五十几公里外那家监狱就不复存在了。”

“对了,也别露出这苦瓜脸给我看了,咱们就别再这么没完没了了——”

似是忍受不了冯佳俞的毒舌和接连讽刺,靳言只回了一句,“明天早上我来接你,七点半。”说完要了她的联系方式,便离开了。

留下冯佳俞在原地,脸色难看得像是损失了一个亿。

就这么开车送着。冯佳俞下班时间不定,有时恶意伤害他,专门选那种拥挤的时间段给靳言发消息,让他接。

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来回折腾,靳言有时会提前在微信上问,可她却不回。

接不接,纯看她的心情。

就像今天这个大雨夜,这个点了,等靳言就别想了,估计他要放弃了吧。

她本也没指望他,无非就是刁难。等他过来,她应该已经坐了其他车回家了。

没想到,消息发出去没有十分钟,他便过来了。

冻得瑟瑟发抖的冯佳俞木着一张脸上了车,车上暖气开着,冷热交替,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。

“把这个喝了。”

收了伞,关上门,冯佳俞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杯子。

“板蓝根冲剂,我用开水冲的,现在水温正合适,杯子是新买的,烫过了。这么冷的天,又突然下雨,我就猜到你穿得很少,果不其然。”靳言解释。

她愣了,默默接过,慢慢地喝。

车子混进了雨里,周围的建筑在雨中向后延伸。

整个人都暖和了。

“吃饭了吗?我给你买了点,不多,晚上吃也不会胖。”

冯佳俞其实刚坐上车就闻到了,也看见了,旁边放着关东煮。

她把药喝完了,杯子放在一边。把关东煮拿起来,默默地吃。

靳言再没有多话。

晕晕乎乎的,冯佳俞余光望向靳言,谁能想到他如今变得如此柔软、熨帖呢,可是,这些待遇不该是她能享受的。她是谁的,曾经的丑小鸭而已,就算蜕变成天鹅了,面对靳言时,潜藏在心底的自卑也会是不是如针刺一般亮出光芒。

她应该保持冷酷、自私、折磨他,从一而终。

可她还是被这样的靳言影响了,板蓝根不仅暖了她的胃,还悄悄地流往了其他地方。

两人自那夜过后,冯佳俞由一开始坐靳言车子总拉下的脸,变得放松了不少。

需要接送的时候,她会在微信上说明。虽然依旧如老板发号施令一般。

渐渐的,一个月过去了,夏天的白日变得越来越长,越来越热。

又一个月过去了。

正值最热的时候。

昨天加班太晚了,冯佳俞因为很累,早上让靳言送她。

一上车,她就进了后排,开始睡觉。

早高峰的时段,车子开不快,靳言看着时间尽量开得平稳,让她安心睡。

他从车子上的后视镜看去,有时候她坐在副驾驶,他不敢仔细看。到她坐在后边的时候,他也不敢看,因为她肯定能注意到他的眼神。

除了她睡着的时候。

冯佳俞的改变,他当然感觉得出,并且心中还有点开心。

她肯定是不忍心他这样奔波,虽然她还是冷冰冰的。

镜子里的她坐得歪歪斜斜的,但看得出来睡得很香,呼吸声都能听到,一下一下的。

往前开了没几米又堵了,车子停住后,他靠在椅背上,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,突然也感觉到了睡意。

可他不能睡。

叫醒冯佳俞时,车子已经开到她公司楼下一会了,眼看时间要到了。

她的头发有点乱,整个人晕乎乎的,关上门后竟然还跟靳言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靳言忍不住笑了笑,她也睡得太迷糊了,如果是平时,“啪”摔门就走了。

看她进了楼,他启动车子,回去公司。他知道冯佳俞一早打得好算盘,想着他肯定没办法接送她,毕竟一般公司上班都要打卡的。

可是,他不用。一个二十四小时几乎都能对需求响应的程序员,老板当然不会拿一些死规矩绑着。

更何况,他本来也睡不着,多干点活多挣钱早点还完债也是好的。

刚回到公司坐下打开电脑的靳言突然接到了冯佳俞的电话。

这还是头一次,并且在这个时间。

“文件夹?”

“我去看看,你等等,别着急,什么时候要?”

“最晚12点?好的我知道了。”

靳言匆匆跟主管请了个假就往车库方向走。

开了车门后,果然在。她应该一上来就把文件夹扔在了一旁,处在他的盲区里边,车子在路上一停一停的,把它连带着掉进了夹缝里。

“我找到了,马上就过去。”

已经十点多一点了,过去走一段高速起码也得一个半小时。

靳言没有迟疑,开了车子就开始狂奔。

快到他们公司那会,又赶上了车流最拥挤的时段。看看手表,十一点二十了,怎么办?

他很急,手在微微颤抖,强迫自己深呼吸,冷静下来。

磕磕绊绊到了一个十字路口,他看向一旁,迅速做了决断,把车停到路边停车位。

熄火,下车,关门。

正是日头毒辣的时间段,热、晒、燥。

“快到了吗?再有二十分钟了。”

看了眼消息,靳言开了辆共享单车,开始狂奔。

穿行在车道里的他心跳得特别快。

好在,一切赶上了。

即使时间只剩那么几分钟而已。

4

靳言穿越高楼大厦往前跑,一张白净的脸被晒得通红,汗濡湿了他的头发开始往下滴。

远远看见他奔跑过来的冯佳俞倒是变呆了,愣愣地往他那头跑。

她的心突然被什么逡住了,想起来高三有次篮球赛。

其实那时候学业已经很紧张了,被靳言嘲笑或者被同学们忽视的日子也几乎不存在了。

高三那年,她突然决定转入文科班,理科并不适合她,她在分班的时候就该知道的,只是那会儿被太多外界声音左右了。

文科班的有趣,加上一日比一日紧张的学习气氛也带动了冯佳俞。

她开始死记硬背,拼命啃,拼命学,沉迷学习让她的眼睛越发坚定。

加上那会儿大长腿,瘦高,突然变成了女生们推崇的对象。

即便冯佳俞因为自己突然的决定变得更加沉默,也在许多同学的艳羡中获得了自信心。

一天下午,学校广播里通知。为了给各个年级段的学生减压,特别组织了一场年级之间的篮球赛。

打球的是各年级篮球队的,其他学生现场围观、呐喊助阵。

那是一场多么精彩的比赛啊,运动场上打得焦灼,围观的学生喊得热烈。

靳言篮球打得好,她早就知道他会参加,果不其然。

她在人群边缘,可她在夹缝里也能看见他。

当时的靳言也像现在这个样子,头发湿漉漉的,眼睛里带着光,又璀璨又夺目。

他向她跑了过来,喘得说不出来话,她愣愣地接过却没动。

“愣着干嘛!再有三分钟了,快走!”

他推了她一把。

她很被动地就开始往公司跑。

哨子声吹了一声又一声,直到靳言投进一个三分球,全场从寂静无声变成人声鼎沸,他所在的队伍以一分之差取得了胜利。

这场篮球打得又精彩又勾人,男生们也很受鼓舞,女生们看得过瘾,操场上又热闹又乱。

时间没有过很久,上课铃响了,还有一节自习要上,人群开始涌动,学生们向教学楼跑去,冯佳俞也被推着向前跑。

她脚下虽然向前跑,心里突然有些茫茫然,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。

靳言走在人群的后面,带着笑人有些疲惫,整个操场像是散场后的舞台,落寞而黯淡。

5

意识到自己过分在意靳言后,冯佳俞陷入了纠结。

但她没有考虑太久,那天之后,好长时间她没有叫他接送过,只说了声项目完成了,不用加班了,不需要接送了。

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,最后一天,冯佳俞给靳言发了个,“这段时间辛苦了,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。”消息发过去,她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。

因为她很惊恐地发现,她喜欢上了如今的靳言,他如今变成了她喜欢的那种人的样子。

她也想通了,或许青春里有各种各样的同学,他们张牙舞爪地成长。

冯佳俞所遭遇的自然不是霸凌,只是她太无趣了,同学们或许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她靠近,可她因为青春期的身高增长和自卑,拒绝别人的靠近。

不过靳言那时候采取的方式也太坏了一些,想必他当时也没想过会对她产生那么坏的影响。

她相信他是真心悔过,可是她不愿意重蹈覆辙。

可是,在这层底色之下,更重要的是她有点心疼他。

同学一场,他经历了什么,才变成如今这般——畏惧。是的,她看出来了,靳言表面上掩饰得很好,斯文、柔软、好脾气,可他曾经是意气风发、全班女生爱慕的小王子一般璀璨的人,反差太大了,她没法忽视。

就这样吧,斩断联系,回归路人,如果靳言真的曾经遇到过什么,那这或许就是迟到的一课而已。

靳言做得很好,他并没有纠缠她。

冯佳俞松了一口气,但不能否认,她有些失落。

尤其是被同事们问起她那个风雨无阻的帅哥男友时,心中更是皱皱巴巴。

不过,日子照常向前过,夏天跟个爱玩秋千的小孩一样,不情不愿地走进了尾声,秋天到了。

立秋那天,冯佳俞又被她妈安排了一次相亲。

她仔仔细细地了解了一番,但见到人后,还是被对方刻薄的语言以及高高在上的态度刺激后甩手走人了。

后来,秋天真的来了,北方的树叶开始呼啦啦地落,早起时会感觉到冷了。

这天下班后,正在卧室里敷着面膜的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,是靳言的妈妈,电话里的老太太刚一说话就哭了,声音里揉碎了悲伤和绝望。

“靳言有抑郁症、焦虑症,你知道吗?”

冯佳俞打车过去的时候,脑袋里都是“抑郁症、焦虑症”几个字。

她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,学生时代若还能用不懂事作为借口的话,那么身为一个成年人,她做得太过了。

她想起了他的疲惫,和他有时看她时眼睛里的无力与乞求。

那时候,她只觉得他装,毕竟他曾经可是那么闪闪发光的一个人啊。

“你之前是不是想让他丢掉工作,现在他这个病被发现了,工作没了,债还不上,你满意了吗?”

靳言妈妈说的每个字她都记住了,可是,债?病?

凭借他的条件,他的家世,他何至于此?

赶到医院的时候,靳言刚抢救回来,他吞了太多安眠药。

靳言妈妈的眼睛像是装满了晚秋的雾气,玻璃窗上总是蒙了一层,时不时就会淌下水滴来,让人的心尖跟着颤动,变得哀伤。

病房外,看见冯佳俞的那一刻,或许是冷静下来了,她反倒向冯佳俞深深的鞠了一躬,“其实我应该谢谢你,三个月前,他应该已经做了很坏的打算。

“前一段时间,他虽然忙了点,可人的状态倒显得好了,我也就什么都没发现。直到最近,我看他没上班才多留意了下。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,居然不知道我的儿子什么时候患上的……病。”

心理疾病比身体上的病症更难跨越,更何况这个病在社会上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。

她飞快地擦掉眼角的眼泪。

冯佳俞其实在高三的一次家长会后见过靳言的妈妈,在学校主干道上,当时家长们和老师零零散散地向校外走。

冯佳俞的进步飞速,老师在她妈妈面前使劲地表扬,她听了又听,但又装作不在意,眼睛胡乱飘着。

飘着飘着,就飘到了靳言边上的女人。

那时候的她,看起来应该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,提着一个小包包,对着老师道谢,温声细语的。

漂亮,美丽,这一挂的词用来形容她,可以,却不够妥帖。冯佳俞想了好久才冒出来一个词:优雅。

是的,优雅,她用了一段时间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。如今,仅用了片刻看出了这个女人身上的风霜。

后来,她也买了同一款牌子的包包,它叫香奈儿。

病房中的人还在抢救,冯佳俞再也忍不住,抱住靳言妈妈哭了出来,她拼命想忍住,可是却适得其反,像受了委屈哽咽得抽个不停的孩子。

她没有想到,自己会对一个得了病的人做出了这么坏的事情。

假如一开始就知道的话……

靳言是在半夜醒的。

冯佳俞那时候眼睛很肿,靠在床边睡着了。

睡梦中,有人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眼睛,太温柔了,以至于她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。

像温柔的梦一样。

只不过后来她还是挣开了那些诱惑,白色的床头灯亮着,小小的一束光,灯光下靳言睁着一双眼睛,无力又毫无生机的样子。

看见她望过来,又调整出一副自己还可以的表情。

时间滴滴答答向前走了不知多久。

“是怎么得的?”她刚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哑了。

靳言顿了顿,似乎不想说,可是见她固执地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,抿了抿唇。

“一开始并不知道,只是睡不着。我妈跟你说了吧,大二刚开学没多久,我家里出了点问题,欠了好多债。我爸去外省出差路上疲劳驾驶出事了……我索性就没再念书了,从大学里出来,和我妈一起打工还钱。

“就这么干了三四年,可是要债,闹事的总没完,找工作学历又有歧视,小公司倒是要求不高,可……”说到这里,靳言停住了,过了半晌,无神地看向自己的手,“我还是感觉人就算在绝路上,也不能什么都丢了吧。”

他说得声音很小,冯佳俞几乎已经要竖着耳朵听了,幸好夜里很安静。

“我妈去给人家做月嫂,做钟点工,做保姆,我妈以前哪里会……我爸把她宠得几乎都没沾过这些。睡不着会让人焦虑,后来就开始头疼。

“我买了点助睡眠的药,是有些效果的。前几个月跟你道歉,是诚心诚意的。我在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,总是想起你,所以后来去找了你妈妈。

“其实我确诊的时间不长,只是它作祟的时候,还挺难过的。”

说完靳言笑了笑,可能是不想给冯佳俞压力,他又补充了一句,“昨天心情不太好,它……”他指了指头,“又来了,我没忍住,可能吞了太多药。没事的,我可以挺过去,你回去吧。”

他看冯佳俞没有动,又笑了笑,再说了一次让她回去的话。可是,下一秒,他伤害过的女孩子站起身来,伸出手,俯身向前抱住了他。

靳言僵硬极了,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推开,只是看向虚空的时候,眼神无望,如同深陷泥潭的人一般。

6

冯佳俞很快就做了决定。

卖掉了自己的房子,加上自己所有的积蓄,又借了父母一笔,凑了将近五百万,她帮忙还清了靳言的债务。

冯佳俞带他去了外婆家,他的家早就被卖了。接近两千万的债务把他们变得一穷二白。

穷困潦倒的时候,多赚一分钱都得咬着牙才行。

如果他没生病,或许十年,快的话,五年?也差不多还清了,只是世事难料。

一个小村庄,外婆外公已经去世了,他们只留下一个女儿。女儿跟着丈夫满地跑,孙女小时候养在爷爷奶奶家,后来女儿女婿做生意阔了,那会儿冯佳俞都大学快要毕业了。

让时间慢下来吧,她告诉自己。

即便他只是自己的一个同学,当她得知这些事情,如果不提供帮助,她的心是不会好过的。

更何况他不仅仅是一个高中同学。

天气越发冷了,严寒裹着每一个人。

冬日的农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干,于是靳言对着木材开始加工,他雕出了不少玩意,童年回忆系列,高级点还有赛车、各类英雄,堆满了窗户。

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,冯佳俞从公司辞完职赶到外公家时被震惊了。

她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一个田螺少年。

过去的这两个月,两个人不间断地通话和分享,这次再见靳言整个人的状态有好转了一些,获得他同意后,她把那些木雕发在朋友圈,没想到居然有人出钱买。

于是,赚钱的日子又开始。冬日里暖烘烘的一个周末,室内,一个人在旁边吃红薯看电视,另外一个人仔细雕刻着客户定制的玩意,偶尔抬头还要看电脑上的两道线。

看到高兴的地方,她哈哈哈。做得累的时候,他跟着看电视,然后一起哈哈哈。

春天来了,他吃药,去地里干活,动手做饭。冯佳俞又找了份工作,还是做编剧,但是没之前那么忙了。

“高中那会儿想刁难我,现在我变成你最后一个债主了,看看,什么叫报应不爽哈哈哈。”听她取笑,靳言无奈地笑。

“哎,对了,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啊?”冯佳俞隔三差五就要跟他谈心似的问到这个问题。

夜晚,他还是常常睡不着,不过,也许身体疲惫了,总有那么一会,看着无边的星空的时候,坐在屋子里被穿堂风吹过时,突然就有了一些困意,打起盹来。

能够睡着,就很好了。

想到远方的姑娘时,会不自觉笑。

靳言的妈妈也常去看望儿子,虽然时不时通着电话,可是真的来了后,看见晒得黑了一些的儿子,还是忍不住眼泪。

只要他活着就行。欠佳俞的钱,她会还清的。

冯佳俞倒是挺开心,能帮到靳言,能让她从内疚中脱身,这个机会虽然可耻,但有机会就要抓住。

有天晚上,靳言又犯病了,还好,冯佳俞在他身旁。

“我之前谈过两个男朋友,一个是在学校,谈了半年。是个学霸,可惜在图书馆看见一个更漂亮的妹子,就被人家勾走了。后来工作后,一个长辈介绍的,长得一般,属于经济适用男那一款,稳定交往半年后,人家家里要求我回家当家庭主妇,生儿育女,为儿子端茶送水。”

冯佳俞看他听得入神,心里松了一口气,能转移注意力就好。

“当然,我瞬间就跑了。这样的男朋友要不得。我妈辛辛苦苦把我生出来,和我爸爸一起把我养大,可不是为了让我去人家家里做仆人的。”说到这里,冯佳俞冲着靳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。

“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啊?”冯佳俞终于问出口了。

“啊?”

“你没看见村里那些人的眼神。”

两个人絮絮叨叨开了些无伤大雅的玩笑。

第二天,冯佳俞嚷嚷着要和他去地里看看自己的长工活干得怎么样。

走在田间的两个人,一前一后。

“我不知道自己的病能不能好。”

“没房没车没存款,还欠着你的钱。”

“怎么看,怎么不合适。我如果是你爸妈,是不会答应的。”

靳言在身后说。

冯佳俞却笑了起来,甚至站在小麦地里大声喊了一声。

麦浪随风向远方过去,无边的旷野里,零星点缀着几户村民正在劳作,被突然的一嗓子惊住回望过来。

“如果你是高中那个靳言,或者如果我们之前刚开始见面我就知道这些的话,那真的不会有这些问题。”

“可我知道,现在的你,真好啊,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。”

“你若病好了,皆大欢喜,做我们家长工一辈子。没好?嗯,那咱们就接着治,反正你看日子还长着,总亏不了谁的。”

“我爸妈听说我为了你抛弃工作,卖掉房子,早就不拿你当陌生人看了,隔三差五问我你的情况,生怕你跑路了呢哈哈哈。”

远处的太阳要掉下去了,冯佳俞整个笼罩在日光下,光芒万丈。

靳言呆呆地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向着阳光闭上了眼睛。

爸爸死的时候,留下了他和妈妈,以及绝望。

可是冯佳俞,又给他送来了希望。

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,后来不约而同一起笑,笑声,风声混合在一起,乘着麦浪又送去了远方。

冯佳俞知道,急不得,慢慢来吧。

可是又能怎么样呢。

她肯定会等到的,这一辈子,她要的无非是爱情,而不是一份养儿育女的婚姻。

……

幸好,没等太久,第二年夏日的夜里,茉莉花香徐徐,有个男人给了冯佳俞一个晚安吻和一句耳语,“睡吧,女朋友。”